外卖小哥雷(从外卖小哥到教研老师)
时隔近一年半，雷仍能清晰地记得中国诗歌大会夺冠的那一幕。
在此之前，他的标签是“外卖小哥”，骑着电动车穿梭于杭州的大街小巷，只为谋生。
那段时间，雷海一共收到了20多份工作邀请。出价最高的是北京一家文化旅游公司:请他做公司形象代言人，合同一年，年薪百万。
事后看来，雷海认为这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——一个互联网时代的电视节目，把他38岁的人生切割成鲜明的一段，连他自己都没想到。
“就像做梦一样。”雷海威叹了口气。
从送货员到“雷老师”
那个文化旅游公司开出的百万年薪，让雷大吃一惊，感动不已。毕竟这和他送外卖的收入没什么区别。
“年薪多了。但是一年过去了，我该怎么办？我还能做什么？”漫漫长夜，雷海要求自己躺在杭州宿舍的床上。
思考了近一个月，他决定放弃。
工作邀请太多了，这是雷人生中的第一次经历。对于大多数邀请，他的回复都是:“过了这次我会好好考虑的。”
父母等长辈原本希望他回老家，在体制内找份工作，让一家人团聚，过上安稳的生活。但是，雷海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诗歌。以前，他在挣扎和流浪的时候，陪伴他的是诗歌。
这时，成都一家教育培训学校的负责人来找他。在电话里，我对雷说:“我们在乎山寨三次就不能请你，在乎山寨三十年就请你。”
这所教育培训学校想让雷当教研员，编古典诗词教材。待遇自然不能和文旅公司的“百万年薪”相比，但因为工作内容和兴趣匹配，雷最后还是答应了。
3月底的成都，阴云密布，细雨蒙蒙。38岁的雷海穿着一套新的浅灰色中山装和一双黑色皮鞋，坐在他大约1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。书桌上放着一叠语文课本；在房间的一面墙前，立着一个四层的书架，书架上摆放着四大古典小说、诸子经典、聊斋志异、唐诗宋词元曲等书籍。
这所教育培训学校的教研部工作区在四川物资大厦6楼。走廊上，每一个遇到他的工作人员都轻轻叫一声“雷老师”。
雷海嘴角微微向上弯，向他们示意了一下。
在这里，“雷老师”每天的工作就是写古诗词的教材和讲义，或者录制教学视频。有时候，他也会给孩子和家长讲课，讲自己学诗的心得。
他现在更多地和孩子们打交道。参与编写的两本古诗词教材，用对话和图片让孩子感受诗词的节奏感和画面感；2065438+2008年9月，他带着一群小学生去望江塔公园，教他们望江塔上的对联和人文典故。走在竹林小径上，他还向学生们讲解与竹子有关的诗词知识。
"半年多来，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工作."雷海威说:与过去不同，他几乎不与客户交流。现在他经常和孩子们接触。“他们活泼有活力，我感觉年轻了很多。”
工作站里的台式电脑桌面上，放着几份需要雷海编辑审核的教学文档。他打开其中一首，是宋代诗人晏殊写的《浣溪沙》:“一曲新歌一杯酒，去年天气旧。太阳什么时候下山？”字的下方有碑文名称的解释和字的内容的说明，九行楷书字都是雷海输入打字的。
教材的编写也涉及到经典文化知识。为此，雷海利用业余时间阅读了《中庸》和《大学》的通俗版本。最近他的书桌上放了一本书《古文》，时不时会拿起几页——换了新工作需要“充电”，这是他面临的工作压力。
“雷老师很随和。虽然话不多，但讨论问题时总能提出自己的看法。”同事谢强(化名)这样评价他，“他的诗歌储备很惊人。”谢强介绍，课本看图猜诗的教学形式是雷海构思的，得益于他参加中国诗歌大会时的比赛灵感。
在成都，外卖小哥成了“雷老师”。
“我不太喜欢送货。”雷说，这只是他谋生的权宜之计。
雷在送外卖之前做过很多工作。2001中专毕业后，离开家乡湖南洞口县，到深圳一家工厂做了半年电工。2002年，雷海北上，在上海磁悬浮列车工地当小工。此后，他在一家洗车店做过洗车工，在一家餐馆做过服务员，做过推销员，卖过礼品。
2008年，他去了杭州。在这个城市，第一印象是“西湖的歌舞几时休？”第一次入住是10年。
“不算网络名人”
互联网时代，普通人一夜成名是常事。因理发费用天价被媒体报道的发际线男生吴，微博粉丝超过50万；流浪汉沈巍经常在地铁站和路灯下被人念叨，被成千上万的人簇拥着，因此被冠以“流浪大师”的名号。
雷海看过这些新闻，但并不惊讶。4月12日，在电话里沉默许久后，他告诉新京报记者:“我不认为我是网络名人。”
去年夺冠后，有经纪公司联系他，希望把他包装成网络名人。一位在北京工作的湖南老乡也劝他借助热度好好营销自己。但是雷拒绝了。他认为自己不是艺人，不想牺牲自由去赚更多的钱。
“我不喜欢站在风口浪尖，不喜欢成为焦点。”他说。比起网络红人的时候，他更喜欢安安静静地读诗、背诗。
与诗歌的结缘始于童年。那是小学一年级，雷才7岁。他的父亲雷长根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。他高中读书，做过代课老师。雷长根喜欢古诗。他拿起毛笔，在一张纸上用工整的小字抄下这首诗，贴在厨房的墙上，一字不差地读给儿子听。小海不明白这首诗的意思，但他觉得很有趣，摇着头读了起来。
雷长根记得，雷海从小记忆力就很好。“带他看三四遍他就看了。”
对诗歌的迷恋始于2004年。当时，雷在上海一家书店读李白的《侠客行》:“十步杀一人，千里留身后。我刷了刷衣服，以我的名义去躲了。”他之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听过这句诗，一股英气贯穿全身，让他刻骨铭心。读完全诗，他非常激动，背诵了《侠客》。
也是在这一年，他开始自学诗歌的规则，研究诗歌的结构、音韵、平仄。在他对诗歌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之后，他开始大规模地背诵诗歌。
雷海把背过的诗写在白纸上，然后拍照保存在手机里。作为外卖员，在等饭的时候，清闲的时候或者送餐的时候红灯，他打开手机，或者掏出口袋里的300首唐诗，反复背诵。来到成都后，这个习惯依旧。“一天不背就感觉少了点什么。”今天，这首诗的题目已经写成了No。1197——他背的最后一首诗是李白的《一出戏给杜甫》。
雷海是背诵古诗词的“诗单”的一部分。受访者供图
雷海背诗一般都是先看音符，往往看一遍就记住了。但要想长时间记住，就需要反复背诵。“重复再重复，如果说有什么诀窍，那就是两个字:勤奋。”
他吟诗的目的很纯粹:他流浪了18年，试图在诗歌中找到一个依靠的地方，得到精神上的慰藉。至于改变人生轨迹？他“从未想过”
然而，雷的命运却因为诗歌而急转直下。
成为《中国诗词大会》第三季冠军后，雷被推到了聚光灯下，媒体采访和活动邀请纷至沓来。原本用来接单和联系客户的，一下子涌入了上千条消息。电话留言，微博私信，微信留言，都是未读。有朋友送上祝福，有媒体邀请他采访，有公司邀请他加盟，还有一些诗歌爱好者来这里探讨炼词、格律。
雷海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不知所措。外卖是不可能的，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半月。久而久之，室友偶尔会抱怨:“又带记者来采访了！”
成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我的家乡。2065438+5月65438+5月08日，雷海回到家乡洞口县沿山镇焦玲村，被聘为“沿山镇乡村振兴文化大使”
雷的父母现在住在他们的家乡。老两口身体还很好，不需要别人照顾。偶尔种点玉米和蔬菜，活得开心。63岁的父亲雷长根说，儿子给自己挣足了面子。在焦玲村，村民和老人都称赞雷海“有前途”。
看房人数也大幅增加。回家探亲的时候，有诗歌爱好者来雷海和他讨论诗歌。但有些人并不是真的喜欢诗歌，而是“来凑热闹。”
去年7月，以他名字命名的“雷海杯全国诗歌大赛”由燕山镇政府发起。网友对此看法不一——有人认为值得提倡，有人说是“过度消费”。
“世俗世界中的老实人”
雷海威还能火多久？他不知道，也不在乎。“逐渐淡出公众视线是一个自然的过程。”他似笑非笑地说。
从杭州来到成都后，他的生活渐渐平淡。媒体采访和活动邀请比《中国诗词大会》第三季夺冠后的时间少了很多。工作尘埃落定后，邀约就少了。
初来成都，雷海想起唐朝王建的《致蜀中薛涛校书》:“万里桥边一女校书，闭屋一枇杷花。扫眉知道多少，不如领春风。”这是一首赞美女诗人薛涛才华出众的诗。
他去的第一个景点是杜甫草堂。遥想草堂深处的世界，杜甫的那句“我的路满是花瓣——我为不为别人扫了，我的茅草门已关——但现在为你开”跃然脑海。现在他觉得可以谈论诗歌的人多了:他交了很多新朋友，在和同事讨论如何编写教材时，也经常谈到诗歌的利弊。
"雷海对诗歌很着迷。"他的一个朋友这样评价他。
如今，他租住在成都北三环附近的一个小区，周围绿树成荫。房子在14层，面积86平米。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。客厅里有两张酒红色的沙发，靠墙的两张长方形桌子和几把椅子。除此之外，没有其他家具。
他过着有规律的生活。下班回家，我经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，看书浏览新闻，每晚十一点前准时入睡。闲暇时，他会煮碗面，去包饺子，或者穿上从杭州带来的汉服，静静地坐着，背古诗。
2065438+2009年3月22日，雷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吹长笛。安·德的照片
“我习惯了一个人。”雷海威说:2017之前，他一个人住在杭州某村的小单间里。后来和舍友合住一个房间，群居，但不经常交流。但是现在，孤独的感觉偶尔会强烈地袭来，尤其是当他参加完一个聚会独自走回家的时候。
抽泣声，偶尔从雷租住的房子里传来。他喜欢演奏茉莉花和笑傲江湖。在他看来，音乐是缓解孤独的方式之一。有时候，他也会想念杭州的朋友，但他更喜欢现在的生活。“无心插柳成荫。我觉得自己很幸运，也可以说是天道酬勤。”
雷在杭州时，曾是他的室友。他们两个挤在一个四人间，过了一年多。
他回忆说，以前下班回到宿舍，舍友们都在看视频、打游戏，雷海则忙着背诗、看书或者用手机软件下棋。印象中的雷海威“沉默寡言，不怎么跟人说话。他在世俗世界里是一个很正直的人，也可以说是很‘佛’。”
“他今天来的前提是坚持自己热爱的事情，做了很多准备。”26岁的曹鹏说。
2018，雷离开杭后，原群租房暴露，无法再住，于是搬家。他换了工作，但是还在送外卖，每天没日没夜的跑，从早上八九点干到晚上十一点。
在曹鹏看来，雷无疑抓住了改变他命运的机会。虽然相隔千里，但两人仍时不时在微信上聊天，聊工作和生活。曹鹏想长期留在杭州，但杭州房价高，未来如何规划不清楚，他“不知道”。他希望这位远在成都的朋友能靠自己的才华买房买车，安心生活工作。
“过这种没有物质的生活”
去年，雷海做了一个梦。梦里他回到舞台上看《中国诗词大会》第五季。在梦里，他既不是参赛选手，也不是嘉宾，而是一个“吃瓜人”。
在他的设想中，如果没有参加中国诗词大会，他可能会回到家乡，承包一片橘林，做起养殖生意。2017年参加比赛的时候，他没有想拿冠军，也没有给自己定目标。"赢得冠军后，他内心平静。"
“人生有起有落。经历多了，觉得心态很重要。”雷海威说:“我现在不会那么在意成败。”
在雷看来，生活压力总是不可避免的，比如结婚。年关将近，雷还没有找到对象。终身大事一度让他的家人头疼。“和你一起长大的孩子都上初中了！”父母喜欢拿他和村里的同龄人比较。去年春节回湖南老家时，他被亲戚朋友安排了几次，但都以失败告终。
“感情方面，我觉得自己很失败。”他说。
雷海在汉服名山旅游时拍了一张照片。受访者供图
雷海缓解压力的方法是背诗。在古诗词中，他构建了“自己的精神世界”。“我尽量以平和的心态面对压力。背诗是为了有一颗更强大的心去面对现实。”
雷海是笑傲江湖任盈盈的理想伴侣。他自己也想成为令狐冲那样的人，“洒脱、幽默，过着自由奔放的生活”。
时至今日，雷并不掩饰他对世俗意义上的完整人生的渴望。他打算长期留在成都，攒几年钱，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，然后组建家庭，过上安稳的生活。
“他(雷)一个人在外面。只希望他照顾好自己，好好干，老了再回来。”雷长根说。
“食之无味，则求我之乐，此生无物质。”这是他最喜欢的两句话，出自辛弃疾的《遮天博山寺》。词中典故出自老庄，大意是在雅俗之地寻求真正的快乐，在成与不成之间度过余生。
“这也是我的人生信条。”雷海威说:他觉得“现在的工作挺好的”，如果没有变化，他想做很久。
3月22日下午，雷走进天府广场地铁站。他一路沉默，没人认出这是中国诗词大会夺冠的“外卖小哥”。地铁车厢里，雷海看着窗外闪烁的广告，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融进了人群。
成名之后，一切似乎都在“渐渐平静下来”。
■同一问题的问答
新京报:过去一年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？
雷:在过去的一年里，我最大的变化是职业身份的改变。我以前是杭州一家公司的普通外卖送货员。现在，她是成都这所教育培训学校的专职教研老师。
新京报:你心目中《新青年》的标准是什么？
雷:年龄方面，我觉得应该是18-45岁；从精神层面来说，要有理想，有道德，有文化，有责任感。
新京报:你对自己所在的行业未来有什么期待？
新京报:你对国家社会未来有什么期待？
雷:我们应该鼓励和奖励那些好人好事的积极的社会能量，维护社会道德体系的高度，建设一个文明和谐的社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