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心理画像」是什么意思?
南方周末
在侦破刑事案件的过程中,有一个重要的辅助手段,就是根据证人对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描述来完成画像。而另一种在西方被广泛使用的“心理画像”方法,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在国内部分使用,但只是为早期的侦破工作提供参考。事实上,它本可以在研究和预防犯罪方面做得更多。
拿着马加爵的犯罪心理学调查表,李玫瑾陷入了沉思。本报记者柴春亚摄。
□本报驻上海记者申英
4月24日,马加爵因故意杀人罪被云南省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。这个在全国引起轰动的重案,现在已经进入死刑复核程序,似乎即将走完法律层面的最后一步。
就连曾经沸沸扬扬的民怨、民情或议论,也在不加梳理的情况下逐渐平复。
在昆明中院的判决书中,关于这起惊人案件的犯罪动机,只有四个字——“鸡毛蒜皮的恩怨”。
然而,犯罪心理学家李玫瑾给出的分析结论是无穷无尽的,这实际上构成了马加爵犯罪心理的准确画像。
作为一个特殊的“画家”,李玫瑾更关注这张脸。面对典型的恶性案件,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给出答案,通过“画像”回馈社会有价值的信息。
破译犯罪的心理密码
去年春节期间,河北某地发生了三起命案,其中一起发生在一个小旅馆里,家里人全部被杀,一个老太太被强奸。凶手在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,当地警方束手无策。
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李玫瑾应邀出席。听完案情介绍,她通过分析确定了凶手的大致特征:一个居住地不在附近的农民工;有犯罪记录;一个性欲旺盛的人,没有正常的婚姻生活,也没有女性伴侣。最后,李玫瑾还根据三起案件发生的地点,画出了嫌疑人的大致路线图。
警方据此缩小范围,展开调查。很快,嫌疑人落网,种种情况与李玫瑾的分析不谋而合。
"我的分析是要描述犯罪心理学."在这一领域研究多年的李玫瑾说,运用犯罪心理画像可以快速准确地确定侦查方向。"但是犯罪心理画像的意义远不止这些."
“发烧了就给退烧药。如果你有传染病,你会被隔离。这显然是不够的。”作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,李玫瑾认为,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和临床医学有一些相似之处,需要找到具体的病因,才能真正起到预防的作用。
犯罪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,驱动犯罪的心理问题也是复杂多样的,不可能用一种固定的模式来解释不同的犯罪行为。
五个多月前在河南平舆受审的罪犯黄勇,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,他设计了一个专门杀人的木马床,连续杀害了17名少年。
黄勇的犯罪动机同样令人震惊,人们很难按照生活常识给出答案。
李玫瑾也对黄勇被害案进行了自己的深入分析。黄勇系列杀人案首先让她想起了国外同行研究的一个案例——
一个孤独长大的孩子,觉得没人看得起他,就会把家里的娃娃砍了,以示勇气。长大后,看到布娃娃一样的金发美女,会唤起他童年的冲动,通过杀人来表现他的英雄气质。其实这是我挫败感的扭曲表达。
根据国外对连环杀人犯的心理学研究结论,李玫瑾的判断是,黄勇在实施杀人计划时,心中一定有某种想象。他应该有一个缺少亲情的家庭,应该单身。
后来有记者问黄勇:为什么要杀人?他说,因为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,觉得当杀手很酷,一直想当杀手。
这是童年的想象在起作用。
但他在知道放了对方肯定会导致自己被捕的情况下,终于被18杀人对象的亲情感召所感动——与其说是感动,不如说是被对方无意中击中了自己内心最敏感的点。这个情节也证实了李玫瑾对缺乏感情的判断。
这显然是一个成功的心理画像。通过总结一些典型案件中的一些共同特征,分析新系列杀人犯的犯罪特征,快速摸清他的心理背景。
但有些案件是用环境来解释的,不足以客观全面地看到作案动机。
今年年初浙江发生一起命案后,李玫瑾见到了被抓获归案的犯罪嫌疑人刘超。5年间,他在杭州、昆明、广州、长春等地游荡,强奸、杀人,作案数十起,甚至挑衅公安部门,时不时给警方写信,揭露自己的杀人过程。刘超描述杀人过程就像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,直到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李玫瑾通过交谈发现,刘超的家庭环境很正常。他是家里的第七个孩子,弟弟妹妹完全正常。在周围人眼里,这个孩子从小就特别坏。他作案的“理由”是杀人。
李玫瑾的判断是,刘超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。
“反社会人格的核心特征之一是没有情感,其次是极端任性。这类人的大脑皮层脑电图在国外做过测试,结果总是在10岁左右。”
李玫瑾说,即使有些犯罪从表面上看是外部因素造成的,也要通过他的家庭背景、成长过程和犯罪人本身的遗传特征来分析。比如制造石家庄爆炸案的靳如超,他犯的罪和他自身的心理问题有关。因为他听力不好,很容易造成某种程度的心理障碍。
我们的社会需要“风险人格评估”
破译犯罪的心理密码是为了更好地预防犯罪。
“在具体心理过程的分析中,我们必须在发现问题后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。比如在一些国家,如果发现家庭出了问题,父亲吸毒,母亲再婚,孩子无人照顾,那么社会就会启动家庭干预机制,对家庭的干预不仅仅是为了帮助一个孩子,而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安全。”
针对刘超案,李玫瑾认为,我们的社会迫切需要建立一个关于危险人格的评价体系。“风险人格评估”的指标有很多,包括智力发展的平衡性、人格倾向等。,更重要的是心理内容,心理测量无法测量,需要在一致的行为模式中观察,这是一个评价体系。
“如果在小学或者中学的时候,你看到一个孩子的家庭很正常,但是很任性,没有人能管住他,就会引起注意。你可以做一个性格评估,对症教育可能会纠正他的性格问题。”李玫瑾说。
去年杨新海系列杀人案震惊全国,一杀就是全家,接连发生20多起命案。对于这样一个类似于“天生杀人狂”的典型案例,李玫瑾认为该案是危险人格失控导致的悲剧。
对于轰动一时的马加爵杀人案,人们一开始是震惊的,然后按照常规逻辑推断他的犯罪诱因:马加爵的贫穷导致自卑,自卑导致极端的自尊。当他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时,他当然会疯狂报复。
3月26日开始的独立调查使李玫瑾逐渐得出了自己的判断。她发现马加爵的悲剧更多的是由他的人格缺陷造成的。
马加爵不擅长与人打交道。他只能和几个自然频率接触高的同学交往。即使和最亲近的同学、老乡,一个月也至少吵架1、2次,这是人际冲突的高频,说明马加爵处理人际冲突的能力很差。“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他的贫穷造成的。他和他闹矛盾的同学,大部分都住在和他一样的贫困生宿舍里。”
马加爵太情绪化了,经常为一点小事就反应强烈。少年时听到父母吵架,甚至有杀父的欲望,从中不难发现导致他后来杀害同学的心理背景。他对吵架极其敏感和愤怒,对生命的漠视,容易引起他的“杀人”冲动。
马加爵思维方式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,几乎一切都以“我”为基础。心理学研究指出,许多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,最突出的表现之一就是在谈论任何事情时,都以“我”为主题词,而且“我”出现的频率极高。他们从不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。这种性格特征也是很多罪犯共有的心理特征之一。
李玫瑾认为,马加爵的人格和人性特征是典型的“危险人格”,需要在日常生活中加以引导和控制。
犯罪心理学研究的困惑
“对这个案件(杨新海)的深入研究,对公安的侦查工作很有价值。”李玫瑾感到遗憾的是,没有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对杨新海案进行深入研究。
“我很想知道他离家后发生了什么,他心里藏着什么,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残忍?我很想听听他对一些问题的回答,比如他第一次犯罪的真实动机。”
李玫瑾经常苦于没有面对面的机会去深入了解罪犯的心理。
“就像在医院里突然接到一个很奇怪的病。可能是某种未被发现的病毒在起作用,也可能是某种疾病的集中代表,但真正想问出真相的医生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——无需研究。”
问题是犯罪心理学的研究目前还很难成功,基层的配合也不够。“去法律的话受不了,去心理学的话受不了,去政治的话也不行。”
目前,国内很少有像李玫瑾这样的专家从事这方面的研究。显然,这一领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。“在一些国家,一些死刑犯会根据需要暂缓执行一段时间,让犯罪心理学家对他进行研究。”
犯罪分子在最后时刻总结自己。比如黄勇生前说过一句很有价值的话——“告诉孩子不要相信陌生人”。当然,我们的社会有必要进行更客观、更全面的心理分析,并对其进行备案。
李玫瑾建议,中国所有的重大案件都应该附有犯罪心理学报告。
“收到报告时,应该对行为指标进行登记。破案后要通过讯问建立一个人格指标的登记,积累起来形成一个犯罪心理指标体系。”
这个指标体系也有助于加快串并案的侦破。如果每个案件都附有几个指标,如果三个案件指标相同,一般可以判断是一人所为。“人的心理规律是通过动态行为表现出来的。”李玫瑾强调说。
马加爵的案例为更系统地分析犯罪心理学打开了一扇门。李玫瑾认为,只要充分重视这项工作,坚持五年,就可以建立一个适合中国人的犯罪心理指标体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