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庆峰在杭简历

林盛斌亲自挑选了这个将近30平方米的墓穴。人工湖旁,因为“他们都喜欢湖”。每一座坟墓都被他精心设计过——他妻子的石碑上刻着一把古筝。在儿童墓的下缘,钢琴键盘的图案由黑白大理石构成。四座墓碑呈十字形排列,中间是小珍和她的女儿杨洋,两侧是昌邑和童童。林盛斌说,最好让两个儿子看守母亲和妹妹。

墓碑上刻着八个字:此生浅,来世续。

文|魏世珍

编辑|张寒

四口白色棺材上印着不同颜色的图案。莉莉,足球,蝴蝶,鲸鱼。

代表人物有:朱小珍、林昌义、林振亚、林青桐。

他们是林盛斌的妻子、长子、次女和幼子。穿着黑色双排扣西装的林盛斌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,手里拿着四个人的照片。照片是合影。照片中,朱小珍抱着童童,常怡和杨洋分别站在她的两侧。

殡仪馆没有第二个这么长的送葬队伍。

队伍从告别厅的侧门出来,穿过一条70米长的狭窄走廊通向外面,象征着亲人陪伴逝者走完此生最后一程。在走廊的尽头,向左转,然后走“知”字路。不远处就是火化间。

林盛斌走得很慢。火灾后第160天。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告别。

正如他所说,“我的余生就这样开始了,而且是我从未选择过的生活,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。”也是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生活。"

一场纵火案,烧掉了他平稳美好的人生轨迹。这160天,他试图开始另一种生活。

失去的记忆

追悼会前两天晚上,林盛斌梦见了她的女儿杨洋,她在梦中用英语介绍自己。林盛斌冲过去拥抱她,动弹不得。她又长高了。

做梦有时是保持记忆的一种方式。林盛斌说,他经常不想在梦里醒来,想在梦里多陪陪他们。

大火烧掉了很多回忆。电脑在书房,烧了。单反相机着火的时候放在客厅的柜子里烧坏了。朱小珍的手机在火灾现场太久了,没有办法找回。林盛斌的手机坏了,因为他和他一起掉进了瀑布。

很多照片就这么没了。这是最后也是最珍贵的记忆。朱小珍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拍照的人。她与林盛斌的大部分照片是由她的大儿子常怡拍摄的。

林盛斌家人照片/林盛斌微博

林盛斌很少去看被烧毁的房子,他的家人把钥匙拿走了。之前去哭过一次,一进门就能感觉到孩子们的声音。"他们在里面玩捉迷藏。"

唯一能留下来的味道,就是储藏室里冬天没烧过的被子和枕头。现在,他仍然会在床头放两个枕头,睡在他习惯的一侧,盖着以前的被子。林盛斌总觉得孩子们和小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回来。就像他和小珍睡着了,开着门的时候,半夜孩子随时都会来。

他长时间处于恍惚状态。

我的朋友阮跃峰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林盛斌疯狂地大喊大叫。

接下来的四十天,他很少吃东西,只喝水和抽烟。两天可以抽一整支烟。我睡不着。我总是熬夜到凌晨四五点。有时候没睡几分钟突然从床上跳起来,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。”当你恢复理智时,躺下来哭一场。

能安慰他的是妻子和孩子在床边的照片。早上起来和他们说话。晚上睡觉前和他们聊聊。

体罚

他甚至可能会有负罪感,一种“我还活着”的感觉。

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8月2日,被一个意外打断。

前一天晚上,他在江西云居山的一座寺庙里被收为皈依弟子。凌晨四点,林盛斌离开寺庙去散步。因为恍惚,在瀑布前滑了一跤。滑下30米高的斜坡,掉进下面的池塘。后面是一条瀑布,奔腾而下,发出隆隆声。前天晚上雨下得很大,池塘里的水很深,林盛斌被冲出去很远,直到他抱住一块石头。

他直直地站在水里等了一会儿,看见自己的白t恤被染红了,伸手去摸,除了满手的血,什么都感觉不到。他感到平静,没有恐惧,也没有呼救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我的二姐夫朱庆峰沿着竹子爬下山坡,用手围住了林盛斌。看到林盛斌还是呆呆的,就对他吼道:“你一定要挺住!”林盛斌逐渐恢复了知觉,爬下了斜坡。当他踩到自己的脚时,疼得要命。

很长一段时间,家人都不敢问他为什么会掉下瀑布,怕他想不开,做出短视的决定。他们只是每天来医院,照顾林盛斌的饮食起居,不怎么说话。他们呆到很晚。三个月后,哥哥林圣峰瘦了20多斤。

病床上的生活很艰难。被送进急诊室的那晚,林盛斌梦见孩子们会来看他。两个儿子满身大汗地跑着,童童跑着跑着摔倒了。他匆忙醒来。

除了心理上的痛苦,身体上的痛苦也被他尝过。林盛斌的脊椎骨折,前额、右臂、右臀等处骨折和挫伤。第一周,一睡着大腿就开始抽筋。每小时抽一次烟。家人一脸心疼:“一个大男人疼得直叫。”

“当时真的希望我就这么一走了之。”他靠药物入睡,整天迷迷糊糊。

在那个不眠之夜,林盛斌感觉自己就像溺水一样,无法呼吸,终于浮出水面呼吸,继续前进。他频繁发微博,诉说对妻儿的思念。有一天,他翻到一条评论,批评他“卖可怜的同情心”。他在乎。他开始克制自己的宣泄,“怕大家听多了会腻。”

情绪总是需要找到一个出口。他找了些电影和书,边看边哭。他在海边看曼彻斯特,电影的主人公遭遇和他一样——三个孩子死于火灾。男主角说台词的时候“你不懂,我心里什么都没有”。

海边曼彻斯特的剧照

林盛斌也有同样的感觉。他说,“那是一生的品牌。”。

他拒绝了寻求心理医生帮助的建议,因为“心理医生会让他忘记”。“我宁愿忍受这样的痛苦,”他在今年6月接受《今日人物》采访时解释了自己的固执。“我不想忘记,也不想放下。”在那次采访中,他经常有长时间的沉默。面对他,很难说安慰的话,他也知道。他经常迷失自我。“只有时间才能帮助别人。”。

而时间,就像他说的,老婆孩子走后,“时间越来越慢。”

“我应该面对它”

很多人告诉他,一切都会好的。怎么会没事呢?林盛斌说:“心痛永远不会好。”

有时候他也想找个理由,为什么是我,怎么这么不公平?身边的朋友给他讲前世的因果,他也听了。

虽然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他:家人、朋友、志愿者,“但没人能和他深入交流。”徐华建说。

徐华建是林盛斌最小的儿子。林盛斌从瀑布上摔下来后,他辞去了家乡的工作,照顾他儿时的玩伴。他成了林盛斌的司机。出院后,徐华建住进了林的出租屋,成了出事以来和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。

他告诉记者,在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,林盛斌大多保持沉默:“看起来有很多人在陪他,但实际上没有人能陪他。”

当家庭热闹时,林盛斌“也试着合群”。

朋友们经常带林盛斌出去玩。男人之间的交流总是有点粗糙和笨拙。当林盛斌陷入悲伤时,他的伙伴们经常用笑话逗他。他的朋友周正清说,“他也笑了,但那笑容只是一瞬间。”

没有人提到朱小珍的母亲和儿子。甚至在某些情况下,当林盛斌主动提起这件事时,男人们会粗鲁地打断她,“你要振作起来。你现在没有资格难过。等一切都处理好了,你想怎么难过就怎么难过。”

“我经常觉得我能面对它,”林盛斌说。“但是某件事,某个场景,突然把我打回了原形。”

看到他姐姐的女儿从学校回来,穿着和杨洋一样的校服和舞蹈服装,他立刻失去了理智。哥哥的孩子坐着看皮皮鲁,也是我儿子经常看的,他会突然觉得儿子坐在那里。

所以家里人格外小心,避开一切让他觉得被现场触动的可能,把和孩子有关的小物件都收起来。这个中秋节,林一家没有团聚。四个老人没有一起吃饭。他们吃饭的时候做了什么?“见面只能一起哭。”。

哥哥林生凤和姐姐听云陪着林盛斌。

小时候,哥哥姐姐经常一起去山上砍柴。柴火背在身上,越来越重。我哥哥经常帮他扔掉一些又一些。回家路漫漫,兄妹总是形影不离。

现在的路也一样。

林盛斌对此非常感激,生怕亲戚们担心,不敢让自己沉浸其中。他没有太多释放情绪的机会。很多次,他坐在房间里哭,隐约能听到房间外父母的抽泣声。他害怕哭。知道一旦他们难过,老人也会和他们一起难过。

他很少在人前哭。最后一次,他收到了一个网友寄来的包裹——一个精心制作的水晶相册,他毫无防备地打开一看:网友在图片下配上了他微博里的文字。

看着照片和文字,林盛斌突然大哭起来。

那天晚上,他拿着水晶相册进了房间,关上门。第二天,家里人想把相册拿走,他拒绝了,藏在枕头下。

“他说,”徐华建回忆起这一幕时哭了。“他说,我应该面对它,而不是隐藏它。我想感觉到他们在我身边……”

支持

他相信灵魂的存在,相信老婆孩子能看见他,所以他忍不住要变坏。如果他不好,他们会难过。他只能相信朋友说的话,化悲痛为力量。帮助别人可能更好。把它们当做爱的传递。

皈依之后,他会去一些寺庙。杭州郊区富阳有一座永安山,山上有一个悟空。寺庙还是靠雨水生活,寺庙里的尼姑很少下山。

林盛斌参观完寺庙后,帮助修女们打了一口井。

他看起来很正常,尼姑方丈的心思开始不知道他的故事。两人聊着天,林盛斌知道她的心思来自东北。回来时,她从老家给她送来了五箱黄元帅苹果。是她好久没吃到的家乡味,“我吃过最好吃的。”

后来,她听说了林盛斌的经历。她没有直接安慰林盛斌,只是说了她出家的原因:她很想赚钱,但后来有钱了,父亲却因病离开了。她告诉林盛斌,她没有勇气面对下一次你会去哪里的痛苦。

她说,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,做好死亡和分离的准备。

林盛斌默默地听着。

有一次,他对自己的心灵说,晚上很想他们。头脑听着,什么也没说。

165438+10月底,《当天的人》记者在极乐寺看到了接近完工的人工井。深达181米。一旦完工,山下湖中的水就可以被抽上来,供应给寺庙的水龙头。这口井的建造需要大约8万元的人工费。

“帮他们挖这口井,更像是帮我们自己。”林盛斌在微博中写道,“既然放不下,我就把这份思念化作这份纯粹。”

他会去福利院,九寨沟地震时他想做什么。林盛斌在微博上一再感谢网友。他知道有一些不愉快的评论,“我几乎不看。”

他曾被称为完美的受害者。他有自己的自制力和尊严。

自今年8月以来,林盛斌在每次采访中都回避保姆莫焕晶的相关话题。“一提到她,我的心就堵了。”那是他面对问题时给出的唯一答案。他不想谈她,佛家吃醋,他放不下,能做的只有沉默。

支撑他的是案件的进展。

他从未放弃,等待保姆纵火案的审判。他不打算对保姆莫焕晶提起民事诉讼。

和记者聊天时,他经常会问,你还会关注吗?你会继续关注吗?

他害怕被遗忘,因为他需要一个解释。“他们必须给出一个解释。只有这样,我这辈子才能慢慢走出来。”他需要振作起来寻找真相。

葬礼是一个小停顿,直到它被解释。

“他们埋在地下,我就安心了。”

葬礼

160天之后,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,也应该承受这种告别。

165438+10月27日,追悼会前一天,彩排一直持续到晚上。林盛斌站在告别大厅的中央。指挥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彩排:灯光、花艺、音乐、放映...确保万无一失。

他走到厅前的四幅画像前,指出大儿子常毅的那幅画不好——与其他三幅画像不同,照片中的常毅站在一块黑板前,在构图的最右侧,画像缩在一个角落里。

“换吧,这个和其他三个放在一起,不协调。”林盛斌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处理生意。

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朱小珍母子的照片,每张照片都经过了林盛斌的严格筛选。

看了几遍大屏幕后,姐姐听云没忍住,默默流泪。林盛斌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,眼睛没有停留。他的目光扫过大屏幕,环视整个大厅。

追悼会准备了一个月。与普通的悼念仪式不同,现场没有花圈和挽联,取而代之的是连片的芦苇。林盛斌向我介绍说,这是他精心挑选来“创造意境”的。他说他老婆的文艺肯定喜欢。

在林盛斌的眼里,朱小珍是文学和聪明的。三个孩子都比较大。她终于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,她想学习蒙特梭利教育。我经常在业余时间弹古筝和练习书法。老婆好学,儿子学英语,她也会在电脑上和老外一对一学习聊天。

谈起这些,林盛斌显得很平静——只有在某些时刻,他看一会儿屏幕上的照片,眼睛才会湿润。

“希望能把(追悼会)办得很完美,不留遗憾。”他看着前方说道。

每隔一段时间,他就会独自走出大厅,走到室外的空地上。点一支烟或者安静地散散步。

向...告别

165438+10月28日上午10,林盛斌站在火化间的内室,面对银白色的火化炉,迎接亲人的四套骨灰。打开金属门,四具遗体依次从传送带上运了出来:成年人的骨架非常清晰,大副的骨架,主要是脊柱还在,依稀辨认出人形。其他的骨灰散落在周围,微微发黄。孩子的骨架要小很多,手掌长度左右的骨头一根接一根的排列。

林盛斌看着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收集骨灰,哭了。一台吸尘的仪器被打开,在传送带上慢慢移动,发出“嗡嗡”的声音,几乎盖过了亲人的哭声。剩下的骨灰被吸进仪器里,然后倒进袋子里,用红布包好,放进骨灰盒里。

一夫带着四个骨灰盒,依次加入了送灵队伍。

朱小珍的父母没有参加葬礼。事故发生以来,两名老人因长期服用安眠药出现肠胃问题。担心受不了刺激,老两口听着孩子的劝阻。

中午12:30,道士算好吉时,骨灰放入墓穴。工人们用优质水泥涂抹边缘,然后盖上大理石盖子。

林盛斌亲自挑选了这个将近30平方米的墓穴。人工湖旁,因为“他们都喜欢湖”。每一座坟墓都被他精心设计过——他妻子的石碑上刻着一把古筝。在儿童墓的下缘,钢琴键盘的图案由黑白大理石构成。四座墓碑呈十字形排列,中间是小珍和她的女儿杨洋,两侧是昌邑和童童。林盛斌说,最好让两个儿子看守母亲和妹妹。

墓碑上刻着八个字:此生浅,来世续。

林盛斌记得,有一次他和妻子谈论谁先离开,他们为此约好,以便来世可以相知。火化前,林盛斌去告别室见了四位亲人最后一面。他用记号笔在每个人的手上做了记号。他留下一小块骨灰给妻儿做手镯。

在葬礼的最后部分,来宾们释放了手中的气球来表达他们的哀思。

蓝白色的大点依次飘在天空,越来越远,消失不见。几个气球在飘的过程中被树枝挂住了,数了一下刚好四个。

林胜峰找来一块厚木板,伸到树枝里,把气球一个个放飞。林盛斌盯着远处的四个气球,直到灰色的云层遮住了它们。

当天晚上,天很快就黑了。直到朱小珍的母子穿越仪式在寺庙里完成,林盛斌才在斋堂吃了一天的第一顿饭。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,说:“大家都要多吃点。”他整整齐齐地盛了一碗素菜,然后跑了出去。

饭后,他放下筷子。求我身边的一个朋友给他老婆孩子的墓地换一块草皮。

“找两棵大一点的枫树,好。请费心。”……

“明白了。更大更厚吧?”

“是的,就像你一样。”林盛斌出人意料的调侃让餐桌上的每个人都笑了。

林盛斌愣了一秒钟,也笑了。

他在微博里写道,一个人的路看似太长,但我会走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