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好宋词,我叫唐史。
然而,我周围的每个人似乎都有默契,她叫唐史。谁让大家的第一部作品是唐诗三百首呢?
晨读的时候,同班的调皮男生总是故意大声说,唐史,唐史,过来,我们读唐诗。
然后大家哄堂大笑。
唐老师气得趴在桌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但这个梗就像恶作剧一样一直粘在她身后,直到她上了大学。
长大后,唐老师申请了第一个QQ账号,名字是,我不叫唐诗。
那是2004年,唐老师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一天晚上,一个男人偷偷跑到人多的网吧,注册了自己的第一只小企鹅,然后在名字一栏郑重地写下:我的名字不叫唐诗。
墙上的空调嘎吱作响,冷风此起彼伏。唐老师心满意足地躺在椅子上,开始幻想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。
然而,让唐老师没想到的是,他的大学生活将从宋词的表白开始。
那天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上课,因为早上十点才开始。唐老师先溜进了学校机房。
机房里全是老式的台式电脑,机箱很重,鼠标吱吱响,网速就像一个拖着很多车的老火车头,裤子不停的蹭。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环境,也阻挡不了一群青年的躁动和热情。
一大早,电脑室外面就排起了长队。唐老师背着书包,静静地躲在一个角落里,像个乖孩子。
那天秋老虎还在热火朝天,大家挤在一起,汗流浃背。唐诗诗从书包里拿出一本《毛泽东思想概论》,旁若无人的样子,浑然不知身后有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他。
最后,我被分配给了自己。唐老师刷了我的学生证,冲了一个空。还好这个位置的电脑没有罢工,让唐老师成功登录QQ账号,带弓的小企鹅跳了出来。
不过唐老师话不多,只是挂在那里升级。她的账号还很新,水平只有两个小星星。她很想快点拥有一个孙,这样她就有了很多权限。
闲暇时间总是过得很快。唐老师看了看已经快10点了,赶紧收拾好书包出门了。她不知道她走后,有个男生坐了她的位置,她也不知道QQ登录界面会保留她的登录账号。
这个账号就像一条注定的红线,把她和宋词连在一起。
周六早上又去机房的唐老师,刚登陆QQ,就收到了一个叫宋慈的好友申请。
唐老师没有和陌生人交朋友的习惯,但这个不同寻常的名字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她撇着嘴。这个世界有个叫唐诗的自我就够了,反正连叫宋词的人都有。
她点开宋词的个人信息一栏,发现学校一栏里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样,所以还是校友。
唐老师想了想,点头同意。
当然宋词不叫宋词,其实叫宋词。
他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,比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张强和王伟好多了。他已经被女生表白过几次了。除了长的歪脸,学习成绩好,这个文艺的名字也给他加分不少。
那天,他看到眼前的女孩居然从书包里翻出了人人头疼的“大致轮廓”,看着很认真,觉得很有趣。
女孩长发披肩,眉清目秀,红色书包链上挂着一只毛茸茸的小泰迪。汗水从她白皙的脸上滴下,仿佛滴落到宋词的心里。
宋慈并不认为自己是一见钟情,但还是看了长发公主进机房的位置,然后偷偷选了附近的机器。女孩走后,向老师反映自己的电脑实在无法使用,想换到蕾伴柔刚刚坐的位置。
很顺利,宋慈打开电脑,弹出了QQ登录界面。他在最上面写下一串数字,然后输入搜索栏,很快弹出一个名字:我不叫唐诗。
宋陈剑龙,一个多么有趣的女孩。
如果说宋词一开始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肤浅的外表所吸引,那么这个名字似乎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理由,一个让他去找唐朝老师的理由。
如果一个女生的外貌和灵魂吸引了她,追求这个女生不是很自然吗?
信心满满的宋词发了好友申请,但他不确定那个跟我说我不是唐诗的女生会不会同意。但在茫茫人海中,只有这种徒劳的希望,宋词没有别的出路。
那几天,宋慈一有空就跑到机房,期待申请通过。终于,在五天后的星期六早上,他看到了来自小企鹅的好消息。我不是唐诗,但我是好朋友,可以正式开始聊天了。
宋慈很兴奋,让他欣喜若狂的是,她的头还亮着,说明蕾伴柔也在上网,甚至在同一个机房。
这个发现让宋词立刻变成了侦探。他仔细扫描了一排排阵地,然后锁定了一个目标。
还是同一个女孩,显眼的红色背包,小小的泰迪熊锁,只是这次头发扎起来了,像夏天嚼一口口气薄荷一样清爽。
宋慈小心翼翼的发了一个表情,然后无数的搭讪套路在他脑海里飘过,但他打出来的却是一句不起眼的话:你好,我叫宋慈,03级计算机系。
多年以后,唐朝的老师们还会记得第一次见到宋词时的情景。因为他的出现看似漫不经心,刻意了很久,每一点都恰到好处。
他说他叫宋词,唐老师被刺中了心脏。她觉得这个男生一定是被他的名字拖累了一段时间。
她问,宋词,你喜欢你的名字吗?
宋词很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。
唐老师做了个郁闷的表情,说因为明明叫唐老师,却一直被别人叫唐诗。她不喜欢。
宋词苦笑了一下,郑重地说,那我就叫你一声老师,这样你就和唐诗没有关系了。
其实唐老师是不喜欢被一个完全不了解他的人叫的,但是这次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。
老师,突然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。
然后前面三排出来一个男生的头,头发不短,脸也不黑,不高不矮,普通的灰色衬衫,旧牛仔裤,还有几双灰白色的球鞋。
这是时对宋词的第一印象。一个能淹没在人群中的普通男生,就像食堂每天都能吃到的西红柿炒鸡蛋一样,毫无惊喜。
所以宋词请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,唐老师刻意回避西红柿炒鸡蛋,虽然这是她平时的菜。
唐老师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,但不代表他会喜欢西红柿炒鸡蛋的男生。
但是宋词另一端的自信是无穷的。他可以穿着稀疏的拖鞋到唐师大的宿舍门口,送上最热的鸡蛋和馅糕,也可以在他困了的时候,陪着唐师大在一个美好的周末早晨做一个好学生。
最让唐老师感动的是,他会认真地给她削铅笔,准备一支黑色的自来水笔和橡皮,妥善地放在笔袋里,然后不忘在小纸条上写上考场地址和时间。但是第二天,我还是会忐忑不安的领着唐老师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找考场,然后静静的看着唐老师背着红色的背包走进来。
唐老师说不感动是假的,有这么一个妥妥的,一丝不苟的追求者,绝对不是什么坏事,所以宋慈约她去学校后门小吃街的时候,她也没有拒绝。
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,秋风凛冽,但唐老师依然固执地穿着自己喜欢的碎花连衣裙,米色薄外套,脚上是白色帆布鞋。
宋词骑着自行车来了,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,面带微笑。在月光下,像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骑士。
唐老师轻盈地跨坐在后座上,长发散开,眉毛看起来像蜜汁中的张可颐。
学校后街人来人往,热气腾腾,长沙臭豆腐和桂花糕在一起,隔壁螺蛳粉是葱白拌面,还有唐诗诗最爱吃的鸡蛋灌饼,烟味十足的幸福。
在这条俗气而热闹的街上,穿着白衬衫的宋词就像一个出尘脱俗的少年。他第一次带着心爱的女孩来到地球,脚下的自行车就是他的风火轮。
唐老师感动了。
她的长裙飘过宋词的背影,突然对宋词说,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?
宋词高兴地惊叫起来,像是被秋风吹得脚底下一团激情似火,衬衫膨胀,兴高采烈。自行车开始加速,唐老师的心和长发一起飞了起来。
年轻的爱情总是来得很容易,只因为你有一辆可以带我穿越大街小巷的自行车,然后我们一起吃一碗麻辣螺蛳粉,一碟臭豆腐。
但是,校园爱情很容易在毕业季的魔咒中夭折,宋词和唐史也不例外。
三年后。
2007年初夏,唐史和宋词开始了冷战,因为宋词想在6月离开这里去北京。
宋慈比唐史高一岁,他的专业是计算机。他想去北京旅游,因为北京有一家他一直在想的互联网公司。
但是唐老师不高兴了。她觉得宋词是故意离开她的。她希望宋慈能为她留在这个心爱的城市,陪她毕业,然后一起结婚生子,儿孙满堂。
而一向好脾气的宋词,第一次拒绝了唐老师。他在哭得一塌糊涂的唐老师面前,淡定地开始收拾行李。
他跟唐老师说,先去北京发展,在那里打拼一年,给他们建个小窝。然后唐朝师范毕业就直接去了,这样可以避免刚毕业就流离失所。
这是宋词认为对爱情最正确的姿态。但是,唐老师不同意。她觉得两地的爱情总比没有好。如果一个男生不想为了爱情改变自己,那就是他不爱,或者说他的爱情没有那么纯粹。
目前,这个承诺一辈子在一起的少年,已经硬起翅膀,即将展翅飞翔。
于是,宋辞职的那天,愤愤不平的唐师傅没有去送行,而是躲在宿舍里看《蓝色生死恋》翻来覆去,然后让舍友送来一份西红柿鸡蛋拌饭,直到泪流满面。
小西恩说,我希望下辈子做一棵树,因为树不会离开它生长的地方。
遗憾的是,我没有陪西恩做一棵永远不动窝的树。
看着俊熙的车消失在面前,唐老师一直哭到天黑,然后拉着黑歌,关机睡觉。
这是他们爱情的高潮,也是结束。
最爱一个人的时候,其实分手了。就像人在弥留之际,会在脑海中翻腾出很多过往的记忆。
离开宋词后,唐老师开始久久怀念宋词,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当时宋慈在火车站一直等到最后一刻,也没有等到心爱的女孩。
他深信唐大师将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亲密爱人,愿意与上帝同甘共苦地交换戒指。
不过,温柔的播音员已经开始催促乘客尽快办理登机手续。宋词面对着人来人往的大门,内心充满了热情。他拨了一连串的号码,但他听到的是一个礼貌而冷淡的声音。对不起,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。
宋词转身,头也不回。
从此,唐史和宋词都心照不宣地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。
唐老师真的是在一瞬间的怨念中黑掉了宋词,但是经过一个多月的困扰沉睡,她还是不争气的邀请宋词回到了白名单。
她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收到宋词无数的电话和短信。可惜那天电话安静得可笑,她可怜地呆在桌子上,一动也不动。
宋词真的忘了自己。
唐老师顿时如离水之鱼,奄奄一息。情绪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,到失望,到绝望,到愤怒,一波又一波袭来,让唐老师坐立不安。
唐老师不想打通宋词的电话,问他们是不是就这样分手了。但是自尊就像一双倔强而有力的手,把她攥得死死的,动弹不得。
唐老师终究没有拨那串号码,但他也没有删。她熬过最开始最难过的日子后,发现毕业在即,就投简历,实习,找工作。生活开始忙碌起来,充满了热情。
宋词和爱情在毕业季似乎同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。唐老师最关心的是离开学校后能不能找到地方睡觉,能不能拿到工资养活自己。
但是,有那么一瞬间,唐大师似乎明白了宋词当初的决定。因为男人的梦想有时候比爱情更伟大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会一遍又一遍的怀念北京的宋词。
然而,宋词在北京有一个不好的开始。他梦想的互联网公司要求很高,他因为刚从名校毕业,连面试都没有。
他只好先找了个小公司,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收费。房子租在地下室,一张床,一张桌子,一台电脑。暖气供应总是断断续续的,因为被子因为潮湿总是有发霉的味道。
周末,宋词躲在家附近的图书馆里,整天看书。有时候读书读累了,就偷偷想念唐老师。
一个人的思念有时候可以是明目张胆的,就像宋词当初追求唐老师的时候,以一个无知者无畏的勇气勇往直前。但有时候我只能不争气的躲在角落里,默默的写一遍又一遍,唐诗宋词好想你。
他不是不想联系唐老师。他对唐老师的愤怒只持续了几个小时。那一天,他下了火车,在北京看到这两个巨大的字,就想给唐老师打电话,无比自豪地告诉她,在这个拥挤的城市里,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儿孙满堂的承诺。
可是刚开始的几天,唐老师的电话打不通,嘟嘟的忙音让宋词坐立不安。时间长了,宋词也忘了。他得找地方住,找工作养活自己,努力工作才能吃好每一顿饭。
他要好好活下去,才对得起他离开唐师范时的决定。
唐老师的号码,静静地躺在他的通讯录里。
你没有资格在流浪的日子里爱一个女孩吧?
于是,宋词默默地消失了,像无数穿梭在北京地铁上的追梦人一样,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挤进了北京的繁华。
宋词没想到,再次见到唐老师已经是一年半以后了。
他终于在一个关系很好的研究生推荐下获得了面试机会。然后一年多扎实的工作经验,不断的充电,终于拿到了Offer,工资翻了好几倍。然后他很快搬出了潮湿的地下室,租了一个带阳台的小一居室。虽然价格贵了很多,但宋慈还是不假思索地付了房租。
他会努力活成他对唐诗诗的承诺。
大学同学和在北京一起打拼的同事朋友闻讯后,让宋慈请他们吃饭。
饭桌上,宋词被很多人围着,他们为他的美好未来干杯,有真情,也有虚伪。
花与花之间,宋词有几分醉意。
微醺的宋词自问,这么美好的未来,没有了唐老师,还有什么意义?
一个同事突然开口了,宋慈,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女朋友?北京土著,有几套房子,绝对是能让你富贵的老婆。那个女孩很温柔,应该合你的口味。
世间的人和生活,其实都俗气得要死,宋词也不能免俗。
宋词听到这里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感动了。经过一年多的跌跌撞撞和流血,他开始明白,适当的机智可以走得更远。骄傲的贫穷只会被生活啃到骨头。
半醉半醒的宋词同意了同事的相亲提议。
对方是个温柔的女孩,电话里的声音并没有北京女孩特有的大气爽朗,这让出生在南方的宋词有些意外。
本来两人已经约好周末一起去颐和园溜达,可是那个周末的前一天晚上,宋词给唐老师打了一个电话,手心直打颤。
或许宋词一直没有放弃。没有人能轻易忘记爱过的人。
没想到,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。一个女生的声音说,你好,我是唐老师的朋友。她喝醉了,我担心怎么送她回去。
声音嘈杂,宋词恍惚。他下意识的问,你在哪里?
女生说,我们在北京三里屯。
宋词觉得自己的血在倒流。他从来不相信曾经拒绝让他来北京的唐史会出现在这里。
电话那头的女生问,你是宋词吧?我看到你的名字存在唐大师的手机里。你是唐老师的男朋友吗?
宋词有点不知所措。电话那头的女生说,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,电话就挂了。
宋词离开唐史男友的位置已经很久了,但是说真的,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说过再见,不是吗?
宋慈抓起他的衣服,跑了出去。
再见到唐老师的时候,她正乱七八糟的躺在桌子上睡着了,眉头微皱。
她的朋友仔细确认了宋词的身份后,她突然叹了口气。
唐老师,一个傻丫头,一直跟我说她有个男朋友叫宋慈,在北京等她。然后我真的毕业后一无所有的跑到北京,但是半年没见她找过你。你说这大北京举目无亲,这姑娘胆子大。如果我没有收留她,她就会露宿街头。
宋词蹲下来,捋了捋唐师范额头上凌乱的刘海。女孩比以前瘦了,穿着在酒吧里格格不入的格子裙和小白鞋,脖子上挂着的依然是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,一条浅蓝色的施华洛世奇项链。
真诚的道谢后,宋词轻轻抱起唐老师,独自走了出去。北京的街道异常寒冷。宋词脱下衣服给唐诗诗盖上,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汽车驶过灯火通明、熙熙攘攘的北京大街。宋词想起了自己骑自行车高速的那个晚上。
那时候的爱情其实一点都不俗气。
回到家,宋词轻轻把唐老师放在床上,然后站在阳台上抽了一会儿烟。不过我担心会呛到唐老师,很快就放了出来。
宋词并不难过,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再次见到唐老师的惊喜。他真想叫醒唐老师,大喊大叫,一起说我爱你。
然而,他已经不是那个从宋朝辞职的少年了。爱的最强表达不再是飙车打架,关手机摔杯子,大呼小叫,而是愿意温柔的看着心爱的女孩眉头舒展甜蜜的睡去。
宋慈打开手机,发来一条信息:对不起,明天的约会我去不了了。感谢您的信任,并真诚地为我的打扰道歉。我希望你快乐。
这时,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,唐老师坐了起来,疑惑而惊讶地说:“宋慈,真的是你吗?”
外面的月色刚刚好,风很凉,宋词微笑着转过身,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。
当时唐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,宋词,你好,我是唐老师,不是唐诗。